只見鐘離嫻熟地給他們二人送了一個諱莫如深的笑。

江楚破罐子破摔：“是的，你們想象不到他為了想要的效果，會幹出什麽喪心病狂的事情。”此刻，江楚仿佛有一肚子苦水想吐又吐不出來。

沈黎接過話，條理清晰地解釋：“鐘離導演很喜歡讓我們崩潰，我們崩潰以後的情緒，他覺得是最真實的，那是他追求的表演。”

“導演怎麽回應演員的吐槽？”媒體緊接著問。

鐘離淡淡回道：“這是誇獎吧。以後他們會感謝我逼瘋他們的。”

這位記者饒有興致，還未來得及展開，就被另一位搶了提問，問袁琦：“這次和影後演雙女主，是否有壓力？”江楚跟沈黎不經意對視了一眼，沒有做出任何表情，但都get到了對方的心情。

袁琦的雙女主通稿今早已經趁機鋪開了，也不知道是在惡心誰。

她們兩個雙女主，把沈黎這個男主往哪兒放？

袁琦的經紀人急功近利，大家合作幾個月都心知肚明。此刻，見他站在人群旁邊，熱切地關註著這裏面的動靜，也不好在這種場合反駁人家，顯得忒沒有氣度。而且他們兩個真人下場，就是在給袁琦擡咖。

聽袁琦發表完一通“和江楚對戲勢均力敵的感覺很過癮”之類的感想之後，人群後的玲玲白眼都要翻上天了。

此時，剛才那位被打斷的記者抓住機會，提問鐘離：“導演剛才說演員們會感謝你的意思，是他們很可能會憑這部戲拿獎？”

“對，我們的進度應該能趕上兩年一度的金爵獎評選，制片方也會為各位申報提名。”鐘離歪過頭來，慢條斯理地看了一眼演員們：“我覺得他們都是很優秀的演員，沈黎和江楚很有機會去沖擊一下最佳男女主角，包姐、王磊和袁琦都會是最佳男女配角的有力競爭者。”

這話一出，江楚和沈黎又對視了一眼，一切盡在不言中。

鐘離可真是個人才，說得一本正經，頗有老父親的寬慰之感，讓人無法反駁。

她看不見袁琦的表情，但能看到她經紀人臉一下就黑了。

導演要給他的藝人申報最佳女配角呢，毛線雙女主，玲玲在一旁，憋著沒笑出聲。

記者立即問江楚是否有意沖擊第三座影後桂冠，成為三金影後，江楚笑了一下：“當然了，誰不想拿獎？”

這話一出，記者們都笑了，這簡直就是白送新聞頭條，忙問她有沒有信心。

“現在說這個有點早。我當然希望得到專業肯定，但這件事不能成為一個包袱，為了拿獎去拍戲會影響對待電影的態度。首先還是享受電影，把角色完成好，之後的事情就看機緣，自己盡力了，就沒有遺憾。”

群訪一直持續了一個小時，站得腳都有些麻了，終於等到收工的時候，剛才打斷的那個記者忽然搶問：“江楚，你跟鐘離導演在一起了嗎？是憑借這層關系，才在低谷時得到這個角色嗎？”

他們在一起的事，除了劇組和家人，根本沒人知道。媒體上此前也是毫無聲息，此刻忽然被人當面抖落出來，江楚很意外。

她思考了一下，眼下想否認又說不出違心的話，承認，又會被解讀。正左右為難，鐘離直接把麥拿過去：“我們是在拍攝的過程中在一起的，這個角色去年就已經接洽談好，先後順序很重要，謝謝。”

現在重點是先後順序嗎？

是毫無預兆，就公開戀情啊！

他公開得跟吃飯一樣隨意，江楚呆住了。

連媒體都安靜了幾秒，而後爭相追問。

“大導演都有自己的繆斯，江楚是你的繆斯嗎？”

“你們第一部戲就合作過，這麽多年來是不是一直互相欣賞著。”

“江楚，在男朋友的劇組拍戲，跟平時感覺有什麽不同？”

“沈黎，你跟導演的女朋友對戲，有壓力嗎？”

鐘離把話筒往他們手中放回：“感謝大家，私人事情就不占用媒體資源了，希望大家多多支持電影。我們最後一場戲要開始了，感謝大家今天來參加我們的關機活動。”

公關公司的負責人立即出來打圓場：“群訪時間到了，感謝大家，辛苦了。我們在餐廳準備了茶歇飲料，大家可以去休息一下。”說著，公關組的同事們招待著媒體往外走，一輛輛觀光車已經抵達，大家知道問不出更多問題，便收拾著隨身裝備，一個個坐上小車，準備去餐廳寫稿。

江楚剛回過神，想問鐘離他怎麽想的，結果根本沒抓到機會罵人，因為他已經蹦上了一臺小型園區觀光車，去最後一個現場了。

包姐摟著她：“肯大方公開的男人，不錯！你們好好的！”

“是啊，那種情況，除非你能鐵了心否認，否則大方承認是最好的結果。”沈黎寬慰她，江楚心裏也知道，只是有點沒轉過彎來，不是說好不讓戀情影響電影的嗎？

她看了一眼不遠處袁琦和她的經紀人，他們似乎在爭執什麽。江楚無來由地厭惡和氣憤。

只一瞬間，她發現自己居然輕易看過了這位經紀人的記憶，捕捉到了很多意料之中和意料之外的片段。

意料之中的是剛才那個記者，是他的老交情。

什麽雙女主，什麽戀情，都是他安排的提問，還有那張充滿惡意的自拍，也是他慫恿袁琦。

意料之外的是這個人她在幾年前見過。那時候，江楚剛簽進趙銘的公司，對百來號工作人員根本不熟。

當時，他負責江楚微博的商務宣傳運營，用江楚的微博不小心手滑點讚了一條其他藝人的“黑料”。

江楚不得不公開道歉，她告訴趙銘不想用這個人來管自己的微博，然後他立即被趙銘辭退了。

時移世易，沒想到他當了袁琦的經紀人，江楚根本沒認出來。就因為當年他自己失誤丟了飯碗，就要借機洩憤嗎？

江楚冷冷看著他，他似乎也有所反應，挑釁地看向江楚。幾次三番搞事情都沒成功，怨恨更甚。

江楚想抽他一巴掌，又知道自己不能這麽做。於是，她讓袁琦替她辦了這件事。

媒體們剛剛坐上發動的小車，就眼睜睜看著一身禮服、精心造型的袁琦，掄圓了胳膊，狠狠抽了面前那位瘦削的男性工作人員。

那一巴掌聽起來結結實實的肉疼，人群一陣驚呼：“停車！”

可惜，這一下來的突然，個個急忙拿起手機拍攝撕X現場，還是晚了一步。

“這位袁大小姐，看不出來啊。采訪的時候脾氣挺好的，怎麽這麽對工作人員。”

“估計是搞那個雙女主，被鐘離導演當場打臉，氣到了吧。”

“我說她團隊步子太大，容易扯著蛋嘛，吃相太難看。”

“今天的料太他媽多了，都不知道稿子該怎麽寫啊。”

“趕緊做幾條短消息，在微博上搶時效發出去！”

這邊，劇組的人員們也都驚到了，雖說袁琦大小姐的脾氣大家都知道，但她還從未這樣失態過。包姐無意摻和，立即跟著自己助理上車，跟江楚說：“晚上殺青宴見。”

江楚魂魄已經迅速回體，也不管這一地雞毛如何收場，反正不是她的雞毛。

她跟沈黎坐上觀光車，去往旋轉木馬，拍攝最後一場戲。

夕陽落下，天幕和晚霞被暧昧的光亮渲染成馬卡龍色調，好生浪漫。

旋轉木馬的彩燈照亮了方圓百米，在那光亮的範圍裏，一臺黑壓壓的機器，格格不入。

鐘離坐在機器後面，用對講機和攝影師溝通著，眼睛裏散落著，比周遭更動人的光亮。

這只是一個普通的拍攝日。

江楚沒有問鐘離，為什麽如此隨意就公開了。

他們是真的，就是這樣，自然而然。又不是皇帝大婚，還要鄭重其事地昭告天下，他們就是一對普通情侶，被問及，那就回答，就這麽簡單。

換下光替之後，江楚進了場，抱著身前的小馬，等待著旋轉木馬開啟。

“我好久沒坐旋轉木馬了，沈黎你坐過嗎？”

“我上周陪栗瀟坐過，偷偷的。”

“哎喲，我又被虐狗了。”

“你現在不是單身狗了，待會兒把鐘離抓上來讓他陪你。”

於是，她朝著鏡頭的方向說：“導演，你要不要試試。”

“把最後一鏡拍完，你們兩個開心一點。”

“我好開心啊！ ”兩人不約而同開始假笑，任晚風吹著，什麽都不想了。

這旋轉木馬居然還自帶背景音樂，播放起了王菲的《旋木》。

“旋轉的木馬讓你忘了傷，在這一個供應歡笑的天堂，音樂停下來，你將離場，我也只能這樣。”

這歌詞竟然莫名契合江楚的處境，她看著輝煌浪漫的彩燈，有些迷惘。

一圈一圈去找那個黑洞洞的鏡頭，不知道鐘離在想什麽。

可惜只有導演看她的份。

等導演喊“過”的時候，江楚已經在旋轉木馬上被轉暈了。

她抱著馬，沒辦法下來。

清醒了一會兒，鐘離已經站在她身邊。

“你幹嘛？”

“陪你坐旋轉木馬。”

“不用了，我要吐了。”江楚擺擺手，一臉求饒的樣子。鐘離笑著，把她抱下來。

這時，副導演抱著鮮花走過來，江楚這才有些真實感：殺青了，最後一部戲，結束了。

她和沈黎抱著鮮花，和所有的工作人員一起，以美麗的游樂園為背景，留下了最後一張工作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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